我们小学语文老师，备课的第一步，就是要进行文本细读。那么一首诗，短短几行，几个字，一行最多7个字，整首诗加起来，加上朝代作者也不过35个字，应该怎么样来分析呢？
那我们先看这首诗的作者，李白，并且了解这首诗的创作背景。李白，他的诗如其人，豪放飘逸，这谁都知道，那么这首诗，是怎么样体现李白的豪放飘逸的呢？这首诗为什么是李白的诗，不是别人的诗，他有什么独一无二的特点呢？我们要分析出来。特别是这首诗是李白24岁时候写的，他年少轻狂，意气风发，仗剑去国，辞亲远游，他的这种气质，在诗里有没有体现出来？是怎么体现出来的？这是我们首先需要分析的问题。

其次，到底什么是诗？诗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表达呢？有人说古诗的困境，就是不能翻译，一旦翻译，就意思全无了。也有人说，诗不可以解释，一解释，就不是诗了，变成其他的东西了。那么诗到底是什么？王国维说，“有我之境，以我观物，故物皆着我之色彩”。诗，就是意象，组成了意境。什么是意象？象就是事物，意象，就是加了作者感情色彩的事物。以这首诗来说，天门山，楚江，我们把他还原成最初的模样，就是山，和水。那么这个山和水，经过李白的眼睛，李白的嘴，李白的脑子，李白的笔，他的思考和加工，他的灵感迸发出来，加上自己的感情色彩，写出了属于李白的山和水，那么这就是意象，这些意象，比如这首诗里的天门山，楚江，碧水，青山，孤帆，红日，组合在一首诗，一个场景里，就是意境。这个场景，是独属于李白的，加了李白感情的境。而把意象连接起来，组成意境的，就是意脉。脉，是脉络，脉搏的脉，就是我们摸一摸自己的脉搏，是跳动的，那么诗里的脉，是意脉，是诗人感情变化的脉，我们分析诗歌，首先要把这条跳动的脉给抽出来，分析出来。

李白，初次出川，初次见到天门山，那么他是什么感觉？一定是很新鲜的。天门山又很奇特，人家的山都是一座，他是两座。这两座山啊，还隔着江，相对而立，像门一样。他像一道大闸门，又像两只大手，把楚江，硬生生的给捏了一下，这一捏不要紧，造就了天门涌出大江水的奇观，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。李白看到了这样的山，他会是什么感觉？天门中断楚江开，碧水东流至此回。李白应该是很震撼的，是山和水，震撼了他，他感到非常有气势。所以刚开始，李白啊，感到新鲜和有气势。两岸青山相对出，李白啊越看青山越喜欢，心情越来越轻快，他心情欢快了，开始要脱离地面，开始起飞。刚开始，他还是望，从第三句开始，山就开始飞了。飞到哪里了？到天边去了。最后一句，孤帆一片日边来，李白望到哪里去了，日边去了，远不远。远的很，恨不得把宇宙都望尽了。这个时候，李白的心情，就是遨游太虚，进入一种天人合一的宁静了。

为什么这么说？从一个“孤”字看出来。盛唐啊，长江是重要的水道，李白乘舟，江上肯定是千帆竞渡，非常热闹，那么李白为啥说孤帆呢？只有一条船，一个帆？说明这个场景，只有李白自己，这些山，这些水，都是李白一个人的独享。他沉浸其中，不可自拔。他和山水对话，山水在欢迎他，他发现了山水的美，山水也发现了他的美，他就是这山水之中的一份子。李白的《独坐敬亭山》里，说“相看两不厌，只有敬亭山”。我不讨厌你，你不讨厌我，我们两个是知音。辛弃疾说“我见青山多妩媚，料青山见我应如是”，青山是美女，我钟情于美女，美女只钟情于我，这里有一个前提，就是，我的眼里只有你，山水的眼里，只有李白，李白的眼里，只有山水。此刻，李白物我两忘，不知道到底谁是山，谁是水，他天人合一了。

诗，还有个特点称为诗，就是诗的结构。用孙绍振教授的话来说，就是形式强迫内容就范。李白啊，是不走寻常路的，不喜欢被束缚，他的歌行体诗，就是不讲死板的节奏，纵横捭阖，肆意妄为。而李白的绝句，也是富有变化的。他的绝句，尤其是《下江陵》，也就是三年级上册日积月累里的，《早发白帝城》，这首诗被称为唐代绝句的压卷之作，就是最牛的诗。那么李白这首《望天门山》，结构上有没有那么牛呢？我们来细细的分析。

李白这种大诗人写诗，从来都是直入重点，不拖泥带水。李白上来就写天门中断楚江开，因为是望天门山，开头就写天门。而且李白的诗，如丝一般顺滑。我们来看，天门中断楚江开，碧水东流至此回。两岸青山相对出，孤帆一片日边来。天门是中断的，楚江是开的，碧水是东流的，结构上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样，简单明了。
而这些事物，又是有联结的。天门中断了，所以楚江开了，楚江开了，碧水东流了，多么的流畅，逻辑多么的清晰。而且这里面，还暗藏玄机。天门中断了，楚江才开，楚江开了，才冲断了天门。碧水东流了，至此回，至此，此就是天门山。这里面既有因果关系，又有循环往复。先写山（天门），再写水（楚江），又写水（碧水），又写山（至此）。再写山（青山），再写水（孤帆在水上）。循环往复，连绵不绝，周而复始。

大家看，如果我们把这些事物圈起来，你会发现，这个七言绝句，不仅在停顿上是2.2.3的关系，里面还有非常大的奥秘。他们的位置，都是在前两个字。天门是前四个字的前两个字，楚江是后三个字的前两个字，碧水，至此（天门山），也是前两个字。第三句，非常重要，绝句的第三句是最重要的，表示转折。在这里我们看到，本来是青山两岸相对出，孤帆一片日边来。李白喜欢变化，不喜欢对仗工整。杜甫“两个黄鹂鸣翠柳，一行白鹭上青天”，是对仗工整的美，而李白喜欢富有变化的美，他把位置有了一个变化。所以青山，孤帆，其实也是前两个字。这就是李白结构上特点。

还有最重要的，就是诗的韵脚，就是每一句的最后几个字。“开”“回”“出”“来”，大家来读一读这几个字，这里面的学问太大了。能不能讲好李白的诗，就在于这几个字。我们看这几个字，是动词，把事物变得动起来了，有了动感。而这几个字，也是循环往复的。“出”是入声字，要读的急促，其他的字是平声字，要拖长声音。这样就富于变化了，这也是第三句的转折。我们读一读，发现，这四个字的声调，如果画下来，是波浪线，这波浪线，是连绵起伏的青山，是层层推进的江水。如果我们把这四个字的意思来看一看，你会发现这四个字是相反的相对的，是反义词。做一个手势来表示，你会发现这四个字，画成了一个圆。开，手向外，回手向里，出手向外，来手向里。这一个个的圆，回环往复，就是江水里的漩涡，所以其实这四个字里不仅有青山绿水，还有水里的漩涡。抓住了这四个字，山水就都有了，什么是碧水东流至此回，也就理解了。

这首诗里面还有非常多奥秘，比如如何通过还原，比较，想象出画面来？如何通过声调的变化，声高的变化读出声音来？如何从生字“断”里，读出山的气势和形状来，我会在另一篇文章里仔细说明。今天，仅仅是从小学老师讲课的第一步，文本细读的角度来解读一下，希望能给大家一些启发。

我们读文本，就是要研究文本，读出文本的秘妙来。王崧舟教授讲，文本有秘妙，我喜欢把它成为“密钞”，就是秘密的钞票。无论是秘妙，密妙，秘钞，或者密钞，都是一个意思，就是也文本后面隐藏的东西。只是我用密钞来表达，这些东西首先像钱一样珍贵，而且他藏在文本里，我们去文本里去寻找密钞，一定会很惊喜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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